今年6月至9月期間，福建省廈門市消費者權益保護委員會聯合廈門市市場監管局開展消費領域不公平格式合同條款點評活動，并于近日組織7名律師對廈門7家教育培訓機構涉嫌不公平格式合同條款進行點評。

　　此次點評活動涉及的教育培訓機構有致學教育、科蒂教育、麥吉創想、黛鉑、英劍運動、英之輔、創美莎莎，邀請了福建遠大律師事務所鄒億、福建遠大律師事務所任秋萍、北京觀韜中茂（廈門）律師事務所朱玥和徐傳遠、福建理則達律師事務所史建國、吳志堅和王雨佳7名律師進行點評。廈門市消保委經過梳理后發現，教育培訓機構不公平合同格式條款主要涉及的問題有三類，包括利用不公平格式條款減輕或免除自身責任、加重消費者責任、排除消費者法定權利，每類均有4至6條涉嫌不公平的格式條款。

　　利用不公平格式條款減輕或免除自身責任

　　教育培訓機構利用不公平格式條款試圖減輕或免除自身的以下4項責任和義務：賠償責任、違約責任、人身安全保障義務、財產安全保障義務。具體條款及律師點評依照上述責任和義務順序如下。

　　條款：因不可拒力導致甲方單方面解除服務合同，甲方無需向乙方退還剩余報讀費用；甲方無須承擔賠償責任。

　　點評：“不可拒力”并非法律術語，假設所指系“不可抗力”，則依照《民法典》第一百八十條、第五百九十條規定，當事人一方因不可抗力導致其不能履行合同情形下，可根據不可抗力的影響部分或全部免除責任，但應當及時通知對方，以減輕可能給對方造成的損失，并在合理期限內提供證明。因此，培訓機構于協議履行過程中雖遭遇不可抗力，但若其無證據證明該不可抗力導致其無法繼續履行協議，則其亦不當然享有解除協議權利或當然免責。特別是，在協議任一方遭遇不可抗力并導致其無法繼續履行協議情形下，學員客觀上均無法繼續享有接受培訓的權利，培訓機構向學員返還報讀費用理所應當，故該條款徑行賦予培訓機構收取剩余報讀費用的權利明顯有失公平。該條款對培訓機構舉證責任未作明確，徑行賦予培訓機構收取剩余報讀費用權利并排除其賠償責任，存在不合理地免除或者減輕培訓機構責任、加重學員責任的情形。依照《民法典》第四百九十七條規定，該條款應為無效條款。

　　條款：非經雙方書面協定，本協議項下的權利義務不得轉讓，但甲方因業務需要將本協議項下的權利義務轉讓給關聯公司行使和承擔除外。

　　點評：學員系基于對培訓機構師資力量的了解及信賴與培訓機構訂立協議。在關聯公司師資力量與培訓機構存在較大差距情形下，若培訓機構未經學員同意而擅自將協議項下權利義務轉讓給關聯公司，則明顯對學員不利。因此，該條款有不合理地免除或減輕培訓機構責任的情形。該條款未采用足以引起學員注意的加粗字體、下劃線等特別標識進行提示，即培訓機構未盡提示義務，故依照《民法典》第四百九十六條規定，該條款不成為合同內容。

　　條款：甲方負責學員在校上課期間運動館內的安全情況，離校后概不負責。學生在放學途中或請假期間，乙方自行關照，專人接送，在此期間出現的任何意外與學校無關。

　　點評：該條款不正當免責，涉嫌減輕經營者義務。如果學員是8歲—18周歲（不含18周歲）的，則為未成年人，不具備完全民事行為能力，進入培訓機構后，監護人與培訓機構形成委托監護關系，因此，培訓結束后，培訓機構應確保學員由監護人或者適當的成年親屬接送，或者在監護人同意下自行離開。培訓機構應當與學員監護人建立有效的溝通方式，對學員的離開做出約定，以確保學員安全。

　　條款：乙方應嚴格遵守甲方所制定的學員在校行為準則。在校期間嚴禁帶各類玻璃制品，零食及本校以外的學習用品。請妥善保管好自身貴重物品，若有丟失，本校概不承擔責任。

　　點評：該條款涉嫌免除經營者責任。根據《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第十八條，經營者對消費者負有安全保障義務，經營者依法應當向消費者提供保障人身、財產安全的服務場所和設施，對可能危及消費者財產安全的風險應予以積極防范和警示。經營者不得以絕對化用語免除故意或者重大過失造成消費者財產損失的責任。這種減輕或者免除經營者違約責任的條款違反了民事行為應當遵循的公平原則。

　　利用不公平格式條款加重消費者責任

　　教育培訓機構利用不公平格式條款試圖加重消費者責任，主要有以下4種情形：損害賠償金超過法定數額或者合理數額；違約金超過法定數額或者合理數額；商家關于補課及課時結算的單方不合理規定，加重消費者責任；商家關于退費的單方不合理規定，加重消費者責任。具體條款及律師點評依照上述4種情形順序如下：

　　條款：圖書如有損壞或丟失，須照原件雙倍賠償，費用均從圖書押金中直接扣除。

　　點評：該條違反公平合理原則，圖書損壞或丟失應首先由學員自行購買一樣的正版書籍進行賠償，無法賠償書籍的，可按照原價賠償。該條款約定雙倍沒有依據。

　　條款：參加各種優惠活動報名的學員，因甲方原因無法安排授課，甲方退還學費；乙方已經報名，未進入培訓，扣除已發生的服務費、教材費、違約金等項費用50%，已進入培訓的將不得退回學費。

　　點評：該條款屬于經銷商與消費者違約責任不平等的條款。消費者一方違約，將承擔支付違約金的違約責任；經營者一方違約，只需退還學費，而不用承擔任何違約責任，雙方的違約責任嚴重不對等，嚴重違背對等原則。具體表現為：經營者退還學費的對象僅限制在“參加各種優惠活動報名的學員”，對于一般正價購買培訓的學員是否適用，并未做出約定；經營者退還學費的金額是否是全額退回并不明確；對于已報名的消費者若因經營者原因無法繼續獲得培訓的，經營者應當全額退還消費者的培訓費用及承擔違約責任（若有發生一定費用或已培訓的，經營者在有證據證明的情況下可扣除，但剩余的仍應退還）；若是因為消費者自身的原因無法進入培訓，且經營者已向消費者提供部分的服務費或課程的，將該部分費用扣除后剩余的培訓費仍應退還消費者，而不是約定不予退還；違約金約定并不明確而是籠統地與其他費用合計50%；消費者在培訓過程中退、轉學獲得相應退費是法定權利。培訓合同成立后，經營者利用優勢地位，故意提高退費條件或者免除退費責任，涉嫌減損消費者在合理期限內的退費權利，減輕經營者在培訓過程中應當承擔的風險。

　　條款：為了確保達到良好的學習效果，培養孩子們做事情……將不符合補課條件，學校不提供免費補課服務并按計劃劃扣課時，但家長可旋轉申請購買有償補課服務，有償補課費60元/次。

　　點評：該條款不符合公平原則，培訓機構與學員為買賣關系，學員已支付相應款項，培訓機構應當如約提供課時服務。存在無故缺勤或未提前2小時請假，屬學員的違約行為，該行為如造成培訓機構損失的，培訓機構可以要求學員賠償，如無，培訓機構無理由將該課時扣除又不給學員安排補課。同理，如培訓機構可以舉證證明，因學員的無故缺勤造成培訓機構多增加成本安排課時的，培訓機構可以增加費用，但60元是否合理需要對應的證據證明，否則培訓機構無權隨意增加費用。

　　條款：“甲方尚未開課前，如果乙方因為個人原因申請退學退費，甲方有權扣除所交學費金額5%的費用，用于支付甲方所承當的服務費與手續費，若贈品未退回按原價抵扣費用后，再予以退還乙方剩余費用。”

　　“在甲方開課以后，如果乙方因為個人原因申請退學退費，甲方有權扣除剩余學費金額5%的費用，用于支付甲方所承當的服務費與手續費，若贈品未退回按原價抵扣費用后，再予以退還乙方剩余費用。”

　　“以上材料費用不予以退費，申請退費時，乙方需退回與甲方所簽定的完整學員培訓協議和完整的收據（合同與收據任意一項丟失，不支持退費）。”

　　點評：此類條款有違公平交易的原則，屬于減輕經營者責任，加重消費者責任的行為。關于贈品抵扣原價，培訓機構在出售服務時應披露贈品的原價。消費者在培訓過程中退、轉學獲得相應退費是法定權利。培訓合同成立后，經營者利用優勢地位，故意提高退費條件或者免除退費責任，涉嫌減損消費者在合理期限內的退費權利，減輕經營者在培訓過程中應當承擔的風險。消費者要求退費時，經營者可以扣除必要的費用，但是應當遵守法律、法規，依照當事人平等的原則，給予消費者相應退費。

　　利用不公平格式條款排除消費者法定權利

　　教育培訓機構利用不公平格式條款試圖排除消費者法定權利，主要有以下4種情形：排除消費者在必要限度內披露協議內容的權利、排除消費者依法變更或者解除合同并請求退費的權利、商家單方限定管轄法院、商家利用格式條款強制交易。具體條款及律師點評依照上述4種情形順序如下：

　　條款：終止協議簽訂后，乙方有義務對協議內容保密，若因乙方泄露，造成甲方損失或不良影響，甲方有權力追究乙方法律責任。

　　點評：首先，該條約定排除了乙方在必要限度內披露協議內容之權利，如在乙方合法維權場合，乙方需向法院、市場監管部門、律師等有關各方披露該協議內容及履行情況，否則無法主張權利。其次，該條約定不合理地免除了甲方義務。有關協議終止后，甲方除在維權場合外，亦應對因協議簽訂、履行而獲得的乙方個人信息（包括但不限于姓名、公民身份號碼、銀行賬戶信息）履行保密義務。最后，該條款未采取加粗、下劃線等足以引起乙方注意的提示方式，即甲方未盡提示義務。綜上，該條約定存在《民法典》第四百九十六條規定之格式條款不成為合同內容情形，以及第四百九十七條規定之格式條款無效情形。

　　條款：“乙方受培訓學生因特殊原因需要暫停課程，需向甲方提交休學申請表，由當班老師、總指揮及家長三方簽字確認后生效，并修改原合同期限，每份合同只限（修改）一次，休學時間最長不得超過2個月，休學期間所耽誤課時，在本合同期終止之后按課時順延，總課時不變。乙方重新開啟課程，需提前致電甲方，重新安排課程時間。”

　　“休學期超過2個月，未重新開啟課程，將不予退費。”

　　點評：不正當免責，涉嫌剝奪消費者獲得退費的權利。如果消費者因不可抗力無法繼續履行合同的，雙方應當協商解除合同，消費者因此取得獲取退費的權利。

　　條款：本協議履行過程中產生任何爭議的，雙方應當友好協商解決。協商不成，任何一方均有權向甲方所在地人民法院起訴，因此產生的任何費用（包括但不限于訴訟費、律師費、咨詢費、保全費）均由敗訴方最終承擔。

　　點評：利用合同格式條款將爭議解決的方式限定為甲方所在地人民法院管轄，沒有給消費者提供訴訟地或仲裁地的選擇機會，剝奪了消費者訴訟或仲裁管轄地選擇權，增加消費者后期維權難度。

　　條款：如甲方因任何原因無法繼續經營亦無法繼續履行合同，甲方將安排乙方在其就近指定門店繼續接受服務，乙方可優先選擇意向門店，乙方對此無異議。

　　點評：此條款經營者有強制交易的嫌疑。培訓方式為培訓合同的主要條款，因各種原因致使培訓機構無法繼續履行合同，消費者可與經營者協商變更合同履行合同地點，協商不成的，消費者可根據《民法典》第五百六十三條之規定解除合同。如“甲方無法繼續履行合同”，消費者有解除合同的權利，“甲方安排乙方在其就近門店繼續接受服務”乙方可以選擇任何一家培訓機構繼續接受服務而不僅僅是甲方指定的門店，此條款經營者有強制交易的嫌疑。